近日，河南省驻马店市平舆县昌达交通投资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平舆昌达商贸”)因一份“3亿元买5000架无人机”的合同引起广泛关注。
平舆昌达贸易有限公司是平舆县交通局全资拥有的国有独资公司。成立于2017年，注册金额3000万元，是平舆通用机场的运营管理公司。
该公司主要负责人周涛早前向媒体提到，机场运营需要上述无人机，购买无人机是县里的决定。现在只是意向协议，还没有完全定下来。
对此，平邑县交通局工作人员向媒体表示，购买无人机完全由平邑昌达商贸操作，与交通局无关。
据悉，平邑通用机场于2018年开工建设，2020年因资金问题停工，总投资2.47亿元。机场所在的平舆县于2020年2月底退出贫困县行列，是河南省最后一批贫困县之一。
很多评论都质疑，为什么一个刚刚退出贫困县的县城要花这么多钱买无人机，而这个过去几年一直处于停工状态的机场，总投资2.47亿元，连无人机采购合同总额都没有。
与此同时，一位在农业院校从事无人机教学的姜姓老师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在平舆县购买的无人机是农业植保机，很奇怪一个县通用机场为什么要买这么多植保无人机。
另一位在农大工作、从事农机研究的专家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平宇昌达购买的植保无人机不属于目前市场上的主流机型。
《中国新闻周刊》联系了无人机供应商永跃智能设备有限公司。该公司一名工作人员表示，他们已经接到总裁办公室的通知，相关采访只能通过邮件联系。不清楚什么时候会给答复。
销售合同还是意向协议？
事实上，平舆县事件的起因，与8月28日永跃科技发布的一份《永跃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关于签订重大合同的公告》有关。
公告显示，其全资子公司盐城永跃智能装备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永跃智能”)与平舆昌达贸易有限公司于2023年8月27日签订销售合同，合同总金额3亿元(含税)。该销售合同涉及的合同标的物为5000架无人机。
合同中提到的无人机产品为永跃智能X40C(40L)，配有遥控器、手持测绘仪、智能电池(2块)等，单台价格为6万元。
永跃智能官网显示，永跃智能X40C是一款重载播种喷药无人机，适用于小麦、水稻、油菜、毛豆等高密度作物。“它是专门为施肥而造的‘耐久王’，是高效播种的‘强力玩家’”。
永跃智能X40C海报
北京德和衡(上海)律师事务所证券期货合规与纠纷解决部主任秦晖不同意平宇昌达交易负责人周涛的观点，认为该合同为意向性协议。
他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表示，无论是双方签署的文件名称，即“买卖合同”，还是合同价格、付款条件、交货地点、争议解决方式等文件的关键条款，都具备了买卖合同的基本内涵。
秦晖提到，根据《民法典》第510条规定，即使对质量、价格、履行地点没有约定或者约定不明确，事后双方仍可以补充。另外，母公司永跃科技作为一方，是按照信息披露规定进行披露的，这也说明双方签署的文件是重大合同。因此，双方签订的文件无疑应属于销售合同，而非销售意向。
值得一提的是，根据合同约定，平宇昌达贸易需要在合同签订后10日内和1个月内向永跃科技子公司永跃智能支付20%和80%的货款，交货时间为2024年3月前，永跃智能经双方协商可以使用第三方货物进行交货，争议管辖地为永跃智能所在地。秦晖认为，这些规定不符合《民法典》第六条规定的公平原则。
经企业调查，在平舆昌达进行交易的法人周涛同时也是平舆县交通投资有限公司董事，该公司实际控制人为平舆县政府，于2023年7月29日被河南省市场监督管理局列为严重违法失信企业。
合规性受到质疑。
平舆县隶属于河南省驻马店市，距离市区约60公里。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11月1日零时，平舆县常住人口为728672人。
平舆县人民政府2023年工作报告显示，2022年，全县生产总值310.4亿元，一般公共预算收入14.7亿元，其中税收10.4亿元，城乡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3496元。
在上述报告中，也提到了平舆县在发展中面临的诸多困难，如经济回升基础尚不牢固，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生产经营困难较大；发展质量和效益不高，产业层次低，结构不合理，企业研发和科技转化能力弱；城市化水平低，城乡差距大。
图片来自河南发改委官网。
一位家住平舆通用机场附近的村民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他们对机场的建设抱有很大的期望，认为会带动周边经济的发展，从未想过工程会停下来。“已经废弃好几年了，里面长满了杂草。”他说。
据了解，2018年5月8日，官网河南省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发布《关于同意河南平舆通用机场项目的批复》，显示同意建设河南平舆通用机场项目，开展飞行训练、空中游览、公务飞行、农林作业，承担应急救援、防火救灾等公益性服务。
在此前很多关于机场的报道中，都认为机场建成后可以实现对外交通快捷、内部交通便捷、城乡一体化、优质服务、高效管理。
平舆县无人机订购合同供应商永跃智能成立于2022年2月，是永跃科技的全资子公司。
永跃科技年报显示，2022年，永跃科技实现营收2.96亿元，同比下降25.21%；净利润为-4082.79万元，同比下降869.32%；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3970.35万元，同比下降717.65%。
年报显示，报告期内，基于公司未来发展战略方向和产业布局规划，形成了不饱和聚酯树脂和无人机业务。2022年智能无人机收入仅为5.49万元，占营业收入的0.02%。
图片来自永跃科技2022年年报。
有评论形容为:一家涉足无人机制造业时间不长的企业，与一个财政状况不佳的县签订了天价无人机订单，为一个未完工的机场提供“配套服务”。
所以这份合同的合规性也受到了质疑。
秦辉提到，从平舆县来看，即使作为贫困县，其所辖国有企业也有投资和购买商品的权利，但对于国有独资企业，根据《企业国有资产监督管理暂行条例(2019年修订)》第二十条和第二十一条规定，国有独资公司章程和重大事项一般由国有资产监督管理机构审批决定。
他认为，金额为3亿元的无人机采购合同，应由平舆县国有资产监督管理机构审核或批准，并由平舆县人民政府依据相关国有资产管理规定审批决定。另外，采购金额较大，也需要按照《招标投标法》的相关规定进行招标。
河南一家从事植保服务的企业负责人告诉《中国新闻周刊》，通常这么大的农机采购量，业内应该有所耳闻，但实际上，他和大部分同事之前都没听说过。
对于合同中均价“6.1万套”的无人机，上述企业负责人表示，目前行业内最好的电动农用无人机价格在6 ~ 7万元，而对于前述采购模式，他表示“没听说过这个品牌”，并质疑行业内的大厂为何不进行同价合作。
前述姜姓老师质疑，一般来说，一架无人机至少需要2 ~ 3个植保机器人才能完成作业。即使是高级机器人，在熟悉周围地形的情况下，也最多只能控制两个。“平舆县采购这么多无人机，上哪找这么多机器人？”
此外，秦辉提醒，永跃科技公告于2023年8月10日收到江苏证监局警示函，可能存在证券合规压力。
“永跃科技股价从2023年6月19日收盘价5.88元涨到2023年8月18日盘中最高价11.49元。不排除有人可能利用内幕信息，通过与平邑县畅达交通投资公司谈判重大合同获利。”他说。
作者:陈《